腊月二十九的清晨，我踮着脚尖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张灯结彩的街道。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像一串串红玛瑙，家家户户门楣上新贴的对联在寒风中轻轻摇晃。奶奶把最后一块腊肉挂在厨房的竹竿上，油花在晨光里泛着金灿灿的光。

"小宝，快来帮奶奶贴福字！"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抱着浆糊碗跑过去，看见她正举着一张金粉写的"福"字，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跳跃。我们小心翼翼地把福字倒着贴在门楣上，奶奶说这样福气才能"福到"。我忽然想起去年这时候，爷爷还在病床上教我写"春"字，他握着我的手在红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三个圈，现在那幅歪扭的春字还压在奶奶的针线筐底下。

正午的太阳升到屋脊时，爸爸扛着竹竿冲进院子。他肩头落满雪，却像只欢快的小鸟："快把鞭炮挂好！"我和哥哥把红纸剪成小旗子系在竹竿上，爸爸点燃引线时，哥哥突然捂住耳朵往奶奶怀里钻。我学着爸爸的样子把鞭炮挂到最高处，看着它像条红尾巴在风里晃悠，突然明白为什么爷爷总说"年味儿藏在红纸里"。

下午的拜年队伍像条流动的彩带。我戴着新买的虎头帽，跟着姑姑表哥们挨家挨户去拜年。在二叔家，叔叔把压岁钱塞进我手心时，我故意把红包角折成小船的形状；在邻居王奶奶家，她颤巍巍地给我剥橘子，橘子瓣上还沾着晨露。最热闹的要数大伯家，他家的八仙桌上摆着二十个不同形状的饺子，咬开褶皱里藏着硬币的那只时，全桌人都笑作一团，像小时候爷爷给我变魔术时一样热闹。

暮色四合时，全家围坐在八仙桌旁。妈妈端上的八宝饭冒着热气，爷爷的酒杯里映着电视里春晚的灯光。我捧着饺子碗，突然发现每个饺子都像小船，载着奶奶包进去的硬币和祝福。爸爸指着春晚里舞动的龙灯说："看，这就是咱们中国人写的'龙腾虎跃'。"窗外的鞭炮声渐渐稀疏，但厨房飘来的饺子香却越来越浓，和着春晚的歌声，把整个春节的夜晚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守岁时我躺在沙发上打盹，恍惚间听见爷爷在耳边说："年味儿就是团圆的味道。"醒来时发现床头摆着奶奶新织的虎头帽，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粗粝。窗外零星的鞭炮还在响，我突然明白，原来那些红纸、鞭炮和饺子，都是中国人写给春天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