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飘落在课桌上时,我正对着数学试卷上刺眼的分数发呆。墨迹在草稿纸上洇开,像极了此刻混沌的思绪。初三的课桌抽屉里总藏着些秘密:褪色的电影票根记录着周末逃课看《星际穿越》的冒险,皱巴巴的物理笔记还夹着去年校运会时被汗水浸湿的纸角,而此刻压在最底层的,是奶奶用蓝布包着的《九章算术》。
那个闷热的午后,我蜷缩在图书馆顶层的角落里。阳光透过天窗在《九章算术》的封面投下菱形光斑,青铜色的书脊在光晕中泛着温润的光。指尖抚过"方程"篇的残页,忽然发现那些两千年前的算筹排列竟与我现在解不出的鸡兔同笼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我在算筹间摆出第一组解时,窗外正飘着今冬第一场雪,纷扬的雪花落在"方程"二字上,仿佛在为古老的智慧作注脚。
数学办公室的窗台上总摆着几盆仙人掌,在暖气片烘烤下倔强地生长。那天我攥着月考卷子站在张老师面前,他摘下老花镜推了推鼻梁:"你看这三次函数图像,像不像你上个月在操场画的跑道上?"他转身在黑板上画出函数图像与跑道曲线重合的图形,粉笔灰簌簌落在肩头,"数学不是困住我们的迷宫,而是丈量世界的标尺。"那天傍晚,我蹲在办公室门口看他在花盆间穿行,发现仙人掌的刺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校史馆的玻璃柜里陈列着1983届学生的手绘地图,泛黄的宣纸上用朱砂勾勒出老校区的梧桐大道。那天我跟着历史社的社员们清理档案室,在积灰的档案盒里发现张被虫蛀的作文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要当数学家,让算式像星星一样照亮夜空。"落款处晕开的墨迹里,依稀能辨出"林小满"三个字。窗外飘着细雨,雨水顺着玻璃上的水痕蜿蜒成方程式的轨迹。
最后一次模拟考后的黄昏,我独自坐在操场看台。晚风卷起草叶,远处传来不知哪个班级的合唱声,断断续续的音符混着蝉鸣在暮色中流淌。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握着我的手,用枯瘦的手指在掌心画了个圈:"这圈里装着祖祖辈辈的算术,也装着你们要去丈量的人间。"此刻暮色中的操场像极了《九章算术》里的沙盘,每个数字都是等待破译的密码,每条算式都是通向星空的阶梯。
梧桐叶又黄了一茬时,我站在中考考场外的梧桐树下。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忽然明白成长就像解方程,过程或许布满沟壑与迷雾,但当所有未知数都找到对应值,那些在草稿纸上反复涂改的痕迹,终将连缀成通向未来的星图。远处传来蝉鸣,混着此起彼伏的考试铃声,像极了时光在算盘珠上跳跃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