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位于城市边缘的一栋老式居民楼,楼前有一片小小的花园,是全家最爱的去处。这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天地,被三代人用心经营了整整十五年。春日的樱花、夏日的紫藤、秋日的桂花和冬日的腊梅,年复一年地轮换着色彩,见证着时光的流转。
清晨六点,当第一缕阳光爬上爬满常春藤的围栏,母亲总会挎着竹篮来到花园。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泥土,发梢沾着晨露,像棵挺拔的木棉树。这片被她称为"魔法角"的角落里,二十余种多肉植物错落有致地生长在陶盆里。她最珍视的虹之玉像一串红宝石,生石花则像撒落的星星,每当浇水时,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她总会眯起眼睛笑:"看,它们在和我打招呼呢。"去年冬天,她用三年时间培育的蓝石莲终于开花,淡蓝色的花瓣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十五年的坚守。
沿着鹅卵石小径往西走,是父亲亲手搭建的"绿荫长廊"。二十米长的葡萄架垂下淡紫色的卷须,紫藤花瀑布在五月铺满整片天空。记得去年暴雨季,父亲通宵加固支架,雨水顺着他的安全帽滴在青石板上,他边抹脸边说:"这架藤子比我家还大两岁。"如今藤蔓已爬满三层楼高,每到夏夜,我们躺在藤椅上数星星,蝉鸣声里总夹杂着父亲讲的老故事。
穿过铺满三叶草的空地,菜园区是最热闹的。三畦菜地像三块翡翠镶嵌在花丛中,母亲侍弄的番茄、辣椒、茄子总是比市场新鲜。父亲负责的"百果架"今年结出了人生中第一颗无花果,青涩的果实被小孙女踮着脚摘下来,汁水染红了她的鼻尖。秋分那天,全家在菜园里办"丰收市集",邻居们交换着自种的南瓜和辣椒酱,五岁的小女儿举着自制的竹篮,像模像样地吆喝:"买一捆青菜送辣椒种子!"
最令人惊喜的是花园西角的"时光邮局"。父亲用废弃邮箱改造成的木箱里,收藏着十五年来的植物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每株植物的生长轨迹:2010年种下的桂花树苗只有筷子粗细,2015年台风折断的枝干如何重新发芽,2020年疫情期间邻居们帮忙照料的空盆......去年春天,我收到一封来自十年前的信,是刚上小学的弟弟用歪扭的字迹写的:"妈妈,等我长大要种满整个花园!"
暮色四合时,花园会变成星空剧场。母亲点燃的太阳能灯在石桌上投下光斑,父亲用旧轮胎改造成的茶几上,摆着刚从果园摘来的柿子。我们围坐在母亲手编的藤椅里,听她讲二十年前这里还是杂草丛生的荒地,父亲如何用三个月时间挖出排水沟,邻居们如何凑钱买树苗。晚风拂过紫藤花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翻动一本厚重的书。
这片小花园早已超越了空间概念,它是父亲掌心的老茧与泥土的对话,是母亲指尖沾染的晨露与夜露的私语,是三代人用时光编织的绿色年轮。当城市在霓虹中高速运转,这里依然保持着永恒的节奏:春分播种时撒下的希望,会在秋分时节结出沉甸甸的果实;冬雪覆盖的枯枝,来年春天又会绽放出新的生机。或许这就是自然教给我们的生命哲学——在方寸之间,我们都能找到与时间和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