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时,檐角垂落的雨珠正折射着第一缕秋阳。风过林梢的簌簌声惊醒了沉睡的蝉鸣,我望着院中那株老槐树,金黄的叶片在微风中打着旋儿,忽然意识到这已是立秋后的第七日。昨夜西风卷起半城银杏叶,此刻满地碎金被晨露沾湿,倒像是撒了一地凝固的星屑。
农人荷锄的身影最先感知到秋的讯息。村口的老槐树下,张伯正把新收的稻谷铺在竹匾里晾晒,稻穗垂首谦逊的模样,与去年此时在田垄间昂首的青苗形成鲜明对比。他粗糙的手掌抚过谷粒,忽然哼起古老的采茶调,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栖在竹竿上的麻雀。远处山峦的轮廓愈发清晰,层层叠叠的梯田泛着琥珀色的光,收割后的土地泛起湿润的泥土气息,混着新翻的稻茬清香,在晨雾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暮色四合时,巷口的糖炒栗子摊总会准时亮起灯笼。糖稀在铁锅里咕嘟作响的声响,裹挟着烤红薯的焦香,与晚风里飘来的桂花酒酿气息缠绕在一起。穿校服的少年们踩着自行车掠过青石板路,车筐里塞着刚出锅的糖糕,甜腻的香气在风中散成细碎的云。这样的夜晚,连路灯下的流浪猫都会多出几枚猫粮投喂,街角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都浸染着秋日的慵懒。
文人笔下的秋总带着三分萧瑟。翻阅泛黄的诗集,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与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在纸页间对望,王维的"空山新雨后"与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在墨痕中交错。这些被时光打磨的句子,在秋风里重新获得生命。记得去年深秋在故宫红墙下偶遇的卖画老者,他蘸着朱砂在宣纸上题写"秋水共长天一色",笔锋遒劲处竟与太和殿檐角的脊兽影子重叠。
现代都市的秋色别有况味。写字楼玻璃幕墙倒映着天际线,晚风掠过时会在地面投下流动的光斑。地铁通道里的风铃叮咚作响,送行的白领们裹紧风衣,公文包上的银杏贴纸在风中轻颤。深夜的写字楼仍亮着几盏孤灯,加班的白领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老家屋檐下悬着的玉米串。这种时空交错的秋意,让城市森林里的每个生命都成为季节的过客与见证者。
当第一片梧桐叶飘落在咖啡馆的窗台,当火锅店飘出的麻辣香气裹挟着秋风侵入写字楼,当秋分日的中元祭火光照亮祠堂的飞檐,我忽然懂得秋风起时承载的不仅是时令更迭。它像位沉默的旅人,携着丰收的喜悦与离别的惆怅,在人间穿行,将大地的呼吸与生命的轮回酿成醉人的酒。那些在秋风中摇曳的,何尝不是我们对时光的温柔凝视?